成交額4982億。
毫無懸念,阿里再次刷新紀錄,今年雙十一最終成交額同比增長85%;而在“后疫情時代”的首個雙十一里,除了銷售期變長,雙十一的“新意”何在?
“直播帶貨”或許是新的觀察視角。
在天貓、京東不斷刷新成交額記錄的雙十一當天,距離阿里西溪園區不足百米的電商直播MCN蚊子會的總部,二樓57間直播間里,數十位帶貨主播正在屏幕前迎接著第十二個雙十一,她們分別在為寶潔、幫寶適等國際大牌打call。
每間將近十平米的直播間,兩盞打光燈對焦到主播精致的臉龐上,一位助播通過兩臺電腦屏幕,實時緊盯直播間互動和庫存變化,另一位助理則在筆記本上瘋狂“碼字”,為播后復盤做準備,桌面上整齊擺著方便面、礦泉水和餅干,以便為主播補充能量。
記者注意到,直播間所有礦泉水都被撕去了標簽。因為在主播喝水期間短短幾秒的品牌露出,或許就意味著商家數萬乃至數十萬元的投入。
忙碌的主播背后,商家卻“叫苦不迭”。雙十一當天,天貓某商家曝光由明星汪涵帶貨的“順德專場直播”,開播費10萬元,成交1323臺,但退款率足足高達76.4%。
一面海水,一面火焰。
李佳琦、薇婭、辛巴,一個個“億級主播”持續輸出造富神話,背后是電商平臺、MCN的共謀,以及成千上萬豪擲千金、只為搶得“李佳琦們”十分鐘口播的商家,這場非理性的消費狂歡,在“后疫情時代”里走向頂峰。
猶如“烈火烹油”的直播帶貨,究竟會去向何方?
戰國時代
2020年,直播帶貨進入戰國時代。
從2016年開始發力直播的淘寶,自然是電商平臺中的佼佼者;到2019年,淘寶直播的GMV突破2000億元,這背后是李佳琦、薇婭等頂流主播,在持續創造帶貨神話。
截止去年4月,淘寶直播日活用戶突破900萬,原淘寶直播負責人趙圓圓曾表示,其中薇婭獨占300多萬,李佳琦獨占200多萬;而龐大流量黑洞的背后,今年雙十一預售當天(10月20日),二人直播間共創造GMV超過90億元。
頂流主播的流量和財富奇跡不必多言,而李佳琦、薇婭之下,“店鋪直播”也是淘寶的核心優勢所在。今年年初,淘寶直播70%的成交額都來自店播。
店播的意義在于,主播作為品牌與消費者的連接器,實質上是將海量粉絲精準引導到帶貨品牌上,不斷建設消費者對品牌的立體認知,加強品牌復購率。
從頂流主播到中小商家,直播正在影響電商全鏈路。畢馬威&阿里研究院的聯合報告顯示,僅今年上半年的全國電商直播就超過1000萬場,今年直播電商規模將超萬億元。
在此之下,京東、蘇寧、拼多多都參戰其中。
今年6月,京東CEO徐雷首次現身直播,首秀“直播賣房”;四個月后,徐雷與梁建章首度“合體”,直播帶貨旅游產品;而今年京東的“三超”部門也首次嘗試品牌與品牌跨界直播帶貨。
去年11月底,拼多多首場直播“處女秀”以在線觀看人數破10萬收官;而到今年,疫情沖擊之下,拼多多打出“縣長直播”牌,各地縣長、區長紛紛為自家特產打call。
另外,老牌零售巨頭蘇寧也多線發力直播帶貨。雙十一當天,由張藝興、賈乃亮坐鎮的“蘇寧超級買手直播間”,帶貨總金額達1.6億元,而蘇寧集團董事長張近東此前就表示,今年雙十一,直播就成為主流流量入口之一。
京東、拼多多、蘇寧的直播帶貨戰事,都意味著電商新時代正悄然來臨,例如蘇寧作為傳統零售企業的“華麗轉身”、拼多多從移動互聯網維度出發,系統性創新供需邏輯。
但這場戰事里,短視頻平臺也未缺席。
今年5-6月期間,京東和親快手,蘇寧牽手抖音,兩家電商平臺都寄希望于短視頻內容所帶來的巨大流量;而全面領跑短視頻賽道的快抖,正加速補強電商生態閉環。
直播電商的賽道里,短視頻平臺已經是不可忽視的力量。到2018年才全面公測直播功能的快手,到2020年上半年的電商GMV已經達到1096億;而今年快手電商GMV的目標是2500億。
千億GMV背后,是不斷被改寫的帶貨紀錄。11月1日,電商雙十一啟動首日,快手辛巴一人帶貨18.8億元,而截至今年8月,快手電商訂單量超過5億,僅次于阿里、京東、拼多多。
短視頻延續帶貨奇跡的背后,是快抖自建生態閉環的更大野心。今年10月,抖音電商徹底封禁外鏈,不支持小店之外的第三方商品進入直播間。外界普遍認為,此舉是對淘寶聯盟商品的“精準打擊”。
快手的“生態封閉”雖然不是如此猛烈,但早在去年6月,快手就表示將對來自淘寶、有贊和拼多多的商品,收取50%的傭金;對來自快手小店和魔筷星選的商品只收傭5%。
在直播帶貨端奪命狂奔的快抖,逐漸開始為自家后花園修筑圍欄,短視頻平臺也將流量虹吸效應所產生的交易和數據本身,導向自家生態,這也是內容平臺與電商平臺所保持的微妙的競合關系。
當然,戰國時代里也少不了垂直平臺的身影。
從商品內容導購起家的蘑菇街,幾乎與淘寶直播同時發力直播帶貨。在2020財年,蘑菇街的GMV達到170.57億元,其中直播業務的GMV就占到64.14%,同比增長91.6%。
今年雙十一,蘑菇街還涌現出淘寶、抖音和快手之外的首個億級帶貨主播“小甜心”,并且升級了主播扶持計劃“鯉躍行動”,對外宣傳中還號稱要“挖角”淘寶主播。
專注女性時尚生活種草的小紅書,在今年4月帶著30億流量開動直播帶貨引擎,首場LV新品的直播帶貨就在短時間內吸引了1.5萬人圍觀。36氪曾報道,小紅書直播未來有90%的內容為互動直播,僅有10%為帶貨。
蘑菇街有著長期儲備的紅人資源,小紅書的內容種草基因是長板,作為曾經“小而美”的內容帶貨平臺,都在以不同的姿勢,參與到直播帶貨的戰爭里。
各顯身手、各有千秋。
電商平臺、短視頻平臺、垂直平臺之外,百度、攜程等平臺都不愿缺席,董明珠、梁建章、丁磊等企業家更是親自下場,在成千上億個不足10英寸的屏幕之下,直播帶貨被推向巔峰。
另外值得注意的是,微信視頻號也在今年下半年力推直播,并且與“極速開店”的微信小商店打通,甚至因為在朋友圈強推“直播置頂”,連續霸屏微博熱搜。
眾神歸位,直播帶貨“烈火烹油”。
天各一方
電商、短視頻和垂直平臺,紛紛在直播帶貨的狂歡里,暴露出自己的優劣。
淘寶、京東、拼多多……電商平臺帶貨的優勢自然在供應鏈本身,這保證了帶貨商品的質量,以及平臺作為強勢一方所凸顯的價格優惠力度。
蚊子會董事長王俊樺就向地歌網表示,蚊子會正與淘寶聯盟共建品牌標品供應鏈,希望將優質的、一線的貨品資源給到主播,也讓中小主播有崛起的機會;同時,蚊子會還將店播主播送到品牌方做相關培訓。
在供應鏈維度,攜流量之勢的平臺和主播也能號令供應鏈,薇婭所在的MCN機構謙尋從去年就開始打造“超級供應鏈基地”,將長期合作的供應鏈進行集中;而目前,謙尋旗下共有51位簽約主播,包括林依輪、海清等明星,以及時尚KOL“深夜徐老師”等。
大主播本就站在流量高地,而這也是電商平臺急需的。
從2013年投資微博開始,阿里就在內容、社交端挖掘流量池,微博時代走出來的張大奕、雪梨,通過微博內容導流淘寶店的網紅經濟模式,曾經也是阿里電商流淌著奶與蜜的地方。
但短視頻的到來猛烈沖擊著圖文內容,京東的內容帶貨平臺“京東號”也折戟沉沙,淘寶內容電商事業部總經理玄德曾表示,當初阿里試水直播帶貨,內在原因是淘寶內容生態的達人、圖文表現不盡如人意。
于是乎,淘寶直播來了,京東、蘇寧也快速跟進,并在“后疫情時代”達到高潮,電商平臺完整的供應鏈和豐富的SKU,迅速找到了輸出口。
不過,流量依然是各家電商的心頭肉。
早在2016年,淘寶就提出未來的發展方向是超級消費者媒體。淘寶天貓總裁蔣凡也曾告訴地歌網,未來淘寶上可能90%的內容都由視頻的方式來承載,包括直播。而在技術和媒介形式急劇變化的時代下,流量也在大遷徙。
但短視頻不是你想做,想做就能做,長期植根在交易環節的電商平臺,換軌“入場”社交和內容端并不簡單,阿里來往、支付寶“圈子”都是先烈,投資反倒成了最優選,保證流量不會流向外人田。
顯然,直播端的內容難題關乎每一家電商平臺的發展。
正因如此,短視頻平臺裹挾更強悍的流量優勢殺入電商端,為其商業地基構建新的故事,通過短視頻內容形成的用戶粘性和主播信任度,正源源不斷地被導向交易端。
作為短視頻鐵王座的擁有者,快抖雙方也走出不同路徑,抖音重視公域流量,挖掘更多成熟明星和紅人的帶貨潛力,例如羅永浩、陳赫、張庭等。
同時,明星的直播報價也普遍高于抖音原生網紅。一位代理商曾向地歌網透露,抖音上粉絲70萬、原韓國女團f(x)成員孟佳,首播的坑位費就超過60萬。
不同于抖音,快手將公平普惠的內容原則貫徹到直播帶貨端??焓蛛娚特撠熑擞嚯p就表示,快手電商GMV占比最高的是粉絲量在10萬到100萬的主播。
快抖的不同路徑并無對錯之分,抖音的長板在于媒體屬性,流量和GMV都能在短期內打出峰值;快手則偏重社區屬性,公平分配流量的同時,也加深了中小主播和粉絲的交易信任度。
但二者的供應鏈實力遠不及自身的流量規模。
如今的“快手一哥”辛巴和其妻子初瑞雪,都是微商起家,貨品質量一言難盡;而從2019年爆發的“三無烤蝦”事件后,有關直播帶貨產品質量的爭議就不絕于耳。
因此,快抖才會相繼和京東、蘇寧結盟;兩方各取所需的同時,雙方也不愿被束縛住手腳,快手和抖音也相繼圍繞直播帶貨、短視頻,在地方的市縣鎮上建設直播產業帶、直播產業基地,例如快手電商的首個全國服飾產業帶就設在山東臨沂。
醉翁之意在供應鏈。
當快抖在供應鏈端大做文章時,各家垂直平臺也有一本難念的經。2021財年一季報顯示,即使蘑菇街一年創造接近80億元電商直播GMV,但當季度其調整后凈虧損仍為1440萬元,傭金收入還同比下降34%。
從內容電商導購起家的蘑菇街,強項在于主播的培養和孵化。例如針對秀場轉型的主播瑪麗蓮,其就在直播間里保留了唱歌、跳舞的互動演出,在保證主播個性化的同時輔助賣貨。
但蘑菇街的難點在于,即使是80億元的電商直播GMV,也僅僅是薇婭、李佳琦雙十一預售期間的直播帶貨水平;而專注女裝產品的蘑菇街,目前依然主打價格不足百元的白牌服飾。
規模與供應鏈,依舊是困擾蘑菇街的最大難題,況且財報數據也在一路走低。顯然,采取“小而美”路徑的蘑菇街,在巨頭擠壓之下的喘息空間并不多。
另一面,初步試水直播帶貨的小紅書也有類似煩惱,種草內容是其基因所在,但假貨贗品、代寫軟文等亂象,都對其內容生態造成負面影響,而多位小紅書資深用戶都告訴地歌網,稱自己并不會去看小紅書的直播。
顯然,天各一方的直播帶貨玩家,命運境遇更不相同。
這似乎也在提醒著輿論場,在“烈火烹油”的直播帶貨之中,平臺、主播、MCN和商家產生了多大的泡沫?而當泡沫被擠出的那一天,又有多少玩家會被拍死在沙灘上?
狂歡背后
烈火與混沌共存,直播帶貨的冰山下依然暗藏玄機。
在直播帶貨界,刷量、注水似乎已經是“公開的秘密”。在QQ、淘寶上,有大量經營直播刷單的群聊和商家,以抖音直播間為例,部分商家按照50單起刷,再根據SKU收取傭金,30-50元的商品,一單傭金也僅需7元,再加2元一單的運費。
刷單帶來的虛假繁榮之后,是商家所難以想象的退款規模。除開篇所述“順德直播專場”的商家外,據深燃報道,某護膚品品牌也曾在抖音直播間遭遇類似情況。
該護膚品牌原定在10月31日晚直播,主播是抖音1600萬粉絲的“爆笑三江鍋”,但該主播最終只在直播間待了不到五分鐘,而直播一結束,大量退單就涌入了商家后臺。
該品牌負責人估算,直播后退單率高達97%,直播間成交額超過5萬,退單退到只剩了16單,實際成交額只有千元左右。
實打實的退單背后,是商家坑位費都打了水漂。
另外,有媒體披露的薇婭雙十一直播帶貨報價顯示,最高的美妝類目單鏈接坑位費是20萬元,最低的食品單品是8萬元,但經過代理商從中的層層盤剝,商家最終支付的坑位費可能高達幾十萬元,遠不止20萬。
更何況,全國所有品牌商“擠破頭”都想在薇婭、李佳琦的直播間出個鏡,但大主播的雙十一檔期基本都在數月前就敲定,頂流主播的坑位費基本上“有價無市”。
頂流主播鳳毛麟角、中腰部主播摻假注水,商家何去何從?
對此,中國廣告協會在今年6月首次發布“網絡直播規范”,強調網絡直播營銷主體不得利用刷單、炒信等流量造假方式虛構或篡改交易數據和用戶評價;不得進行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,欺騙、誤導消費者。在網絡直播營銷中發布商業廣告的,應當嚴格遵守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》的各項規定。
同時,“直播抓人”這樣“活久見”的場面也在今年8月上演,某平臺主播廖某正在直播間換衣服的過程中,被當地警方抓獲,并由此抓獲5個售假團伙、8個售假窩點,逮捕41名違法制假售假人員。
過往,廖某正直播的場均銷售額超過1000萬元,但直播過程中,廖某正經常用語焉不詳的昵稱代指國際大牌,已掩飾其售假制假的身份,例如楊樹林(YSL)、香奶奶(香奈兒)。
看來,直播火熱之下,依然是暗河流動。
規定出臺自然是好事,但在平臺、主播和消費者的非理性狂歡之下,人們更多關注GMV數據的節節攀升,商家和MCN也不惜在違規邊緣瘋狂試探。
回歸本質,直播帶貨究竟為何物?實際上,從電商模式供、需、平臺的角度出發,直播帶貨并未撬動供應鏈端生產關系和生產方式的改變,僅僅是平臺給商家和KOL提供的營銷工具。
這一營銷工具的底層邏輯類似于團購,平臺和KOL構筑起強大的流量優勢,再向供應商“索要”最低價,調動消費者的沖動購買心理,達成即時性消費;而所謂直播的場景化和共鳴感,都是其作為營銷工具的本質屬性。
因此,供應鏈并未質變,直播帶貨就成了“數據比武”。
疫情之下,在拉動內需的大背景,直播帶貨被放上油鍋;而另外,在5G商用化即將全面來臨之際,直播帶貨、短視頻帶貨都將成為新常態。
技術演化的紅利體現在方方面面。今年5月,薇婭和家紡企業夢潔股份達成合作,這給該企業在9個交易日內帶來8個漲停板,市值暴增近34億元。
這幾乎是當下,一個個體所能創造的最大動能。
但截止目前,夢潔股份的股價又滑落到4.86元/股的低位,市值上也大幅跳水至約37億元,這也不禁讓人思考:個體的財富神話背后,潛藏著多少泡沫?成為新常態的直播帶貨,又會有何競爭焦點?
回歸本質,直播帶貨在于以更實惠的價格,撬動更大規模的即時消費;因此,與價格高度相關的供應鏈,依然是各平臺的角逐賽點;在此基礎上,平臺再延伸提供品質化的帶貨服務。
直播帶貨“烈火烹油”,但故事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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